還不滿16周歲，他們就離開學校，跟著包工頭進廠，夢想走上致富之路；他們大多來自四川、云南的經濟落后山區；他們屬于臨時工，工資由帶他們進廠的包工頭發放，每小時3-5元；他們每天要上12小時班，過著“工廠—飯堂—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

　　就在幾天前，他們還生活在位于惠州市惠城區陳江街道的源高電器有限公司羅群廠。5月9日至12日，記者應聘進入這家工廠，發現了生產車間里一張張稚嫩的面孔。這群孩子由包工頭介紹給惠州遠大勞務派遣公司(以下簡稱“遠大公司”)，再由后者安排入廠。

　　5月12日下午，記者將情況反映給陳江街道辦事處，當地有關部門緊急開展專項檢查整治。17日，陳江街道辦主任馮德波告訴記者，他們并沒有找到童工及包工頭，懷疑查處開始前走漏了風聲。

　　臥底四日

　　車間發現一群孩子

　　源高電器有限公司羅群廠裝配、包裝等生產車間內，一群面孔稚嫩、身材矮小、未穿統一工作服的“小工人”引人注目。

　　內部知情人士透露，這些小孩并非工廠正式員工，他們來自四川、云南的偏遠落后山區，許多還未成年，“只有十二三歲。”

　　“這已是公開的秘密。”在羅群廠工作的張先生說，他進廠已近兩年，這些小孩平時跟他們一起工作，住員工宿舍，在食堂吃飯，“很多小孩不認識字，不會說普通話，因此其他員工很少與他們交流。”

　　在羅群廠附近，不少小店老板對這些孩子印象深刻。“每到周末，這些小孩就會結伴出來，在附近溜達。”一位老板說。

　　5月11日中午12時許，在羅群廠宿舍附近，記者遇到了身高只有1.4米左右的阿加(化名)。她沒穿員工制服，但戴著源高電器有限公司的工作證。阿加說，她只有13歲，來自四川西昌，因為家里窮，自己讀書成績也不好，去年剛上五年級，阿爸就讓她跟包工頭出來打工了。“我還有一個哥哥，現在念初中。”

　　阿加的同伴阿利(化名)則稱，她今年15歲，只念完了小學。她告訴記者，他們20多個小孩是被一個叫“傻輝”的包工頭從家鄉帶過來的。

　　當記者要求查看這些“小工人”的身份證時，他們開始變得警惕起來。其中一些人告訴記者，他們被遠大公司安排進廠無需提供身份證。

　　知情人士透露，遠大公司于去年成立。包工頭將這些小孩介紹給遠大公司，再由后者與源高電器有限公司簽訂《委托用工協議書》，這些小孩進廠的身份資料由遠大公司提供，但“用工企業一般不會認真審核員工年齡”。

　　一名在羅群廠裝配部工作的“小工人”告訴記者，進廠后，包工頭每天在宿舍統計他們的工作時間，并負責向他們發放工資，每小時4.5元。“一個月只能拿到1000多元。”多名“小工人”抱怨說，有時工資還被包工頭拖著不放。

　　由于不是正式員工，這些“小工人”沒有每月950元的基本工資，但在工作時間上，他們和普通工人并沒有太大區別。他們的工作時間一般是上午8點到12點、下午1點到5點，晚6點到10點還要加班，中間各有1個小時用來吃飯，“一天要工作12個小時。”一名“小工人”說。

　　“不同部門的工資不一樣，每小時3—5元。”知情人透露，實際上工廠給這些小孩的工資不止這個價錢，但經過遠大公司和包工頭的層層抽剝后，到他們手上的錢只剩下一半。“包工頭每月從每個小孩身上能夠獲得八九百元，如果其手下有20人，紅利有一兩萬。”他告訴記者，遠大公司也從這些小孩身上抽利，不過是由用工企業直接支付。

　　探求原因

　　用工短缺“荒”不擇“食”

　　在羅群廠門口張貼的一張招聘通知上，“未滿18周歲拒絕招聘”的字樣赫然在目。陳江街道辦勞動所郭副所長告訴記者，政府對使用童工處罰比較重，“每年檢查5-7次。”

　　然而，使用童工為何難以根絕？記者調查發現，勞動力市場供求雙方的需求是重要原因。

　　“我家里太窮了。”一位來自云南的“小工人”告訴記者，他的家在偏遠山區，每天上學要步行兩小時左右，“太辛苦了，還不如出來打工。”

　　另一方面，用工荒背景下旺盛的勞動力需求，也是童工問題屢禁不絕的重要因素。知情人士告訴記者，源高電器有限公司是當地較為大型的企業，在招工難、用工成本上升背景下，企業更愿意使用不用買社保、低工資的童工。

　　連接童工市場供需雙方的，是由包工頭、勞務派遣公司組成的中間環節。知情人稱，包工頭把童工帶過來之后，還需要找到一家與用工企業熟悉的中介機構，遠大公司充當的便是這種角色，“童工是遠大公司的員工，由后者‘租’給工廠。”

　　“勞務派遣的用工形式中，企業一般只和勞務公司接觸，很少逐個審核員工身份。”郭副所長說，很多十四五歲的童工，單憑肉眼很難分辨出來，其中的一些人有時還會借用別人的身份證。

　　“包工頭在介紹童工時，會將其年齡改為16周歲以上。”知情人士稱，相關部門在檢查時，只要員工登記表上的信息沒問題，一般就不會去追究。陳江街道辦一位工作人員認為，企業不會故意使用童工，問題主要出在勞務派遣公司。

　　官方查處

　　27員工身份有疑

　　5月12日下午，記者將在源高電器有限公司羅群廠的調查情況反映給了陳江街道辦。街道辦主任馮德波表示，他們將立即成立工作小組，對轄區內企業用工情況進行地毯式排查。

　　5月14日，源高公司一位員工在電話中告訴記者，當天下午，廠里的童工開始收拾行李離開。同時，保安對工人進行逐個排查，“據說是在查混進工廠的記者。”

　　5月17日，陳江街道辦向記者提供了一份《查處整治非法用工專項情況匯報》。匯報中稱，有關部門對源高電器有限公司裝配部、包裝部、打坯部、打模部四個主要部門進行全面檢查后發現，356名職工中，106人為勞務派遣工，由惠州遠大勞務派遣有限公司派遣(遠大公司先后向多家企業派遣700多人)。遠大公司雖然與源高公司簽訂了《委托用工協議書》，但其對派遣工人管理較為混亂，沒有為員工辦理社會保險，工資發放等也不夠到位。

　　陳江街道辦一位工作人員稱，有關部門已對源高電器有限公司做出處罰，遠大公司則已基本處于停業整頓狀態。

　　匯報稱，在106名派遣工人中，有27名員工身份不明確。“身份證和本人對不上，懷疑是包工頭幫小孩做了假身份證。”郭副所長解釋道。按照陳江街道辦一工作人員的說法，對這部分員工的身份還在進一步調查。

　　負責調查的陳江派出所二區副所長楊谷文告訴記者，他們到工廠后，發現包工頭已帶著手下工人離開，并沒有見到童工，也沒有抓到“傻輝”。5月17日，馮德波告訴記者，12日晚布置排查工作時，參加會的人很多，“可能走漏了風聲。”(記者劉龍飛南方日報記者湯凱鋒 實習生胥柏坡)